很多时候,我们忽视的都是最熟悉的人和最熟悉的事。因为忽视,所以陌生,之后有了距离,之后有了伤感。等你重新想起时,那些场景已经远离了。
想起炊烟,也是因为距离。没有距离的炊烟或许一点都不生动。也因为距离,炊烟就有了感情,有了等待与期盼,有了揪心的牵挂。
属于村庄的炊烟从一个个朴素的烟囱中飘散,然后白白的、直直的,再高些时,就有了风,炊烟的生动在于风的大小。在乡村,风是顽皮的,她要和炊烟游弋。她的游弋给了我回忆的空间。
我看见,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,我站在一座村庄的边缘,等待炊烟。然后就等着了。那是一幅动人的图画。那炊烟像锦缎,像瀑布,像婀娜的女子的腰身,更像我的思绪。然后,炊烟就被风吹淡了,炊烟开始有了一颗颗麦粒成熟之后的香味儿,顺着那股香,我就找到了家,找到了记忆中的院落,找到了母亲的心。
我得承认,远离母亲时,我很想念母亲。正如远离炊烟时,我很想念炊烟和被炊烟缭绕的童年。曾经的许久,我已经将她忘记了,不觉得她的珍贵,不觉得她的别致。也不觉得母亲的苍老和孤独。
但城市是见不到炊烟的。以前城市的烟囱从或大或小的孔中喷涌而出的烟雾,弥漫到并不洁净的空气中,瞬间烟消云散。没有人注视烟雾消逝的过程,反而,更多的人关注的是如何让那些烟雾不会漾进自己的窗。于是,在城市,烟雾是令人厌倦的。即便那烟雾中有菜油的香,有悦耳的金属撞击声,也有笑。这似乎有炊烟的成分,不是全部,也不纯洁。因为城市的空气有更多复杂的成分,城市里的人们对于炊烟,早已淡薄了。
如今的城市,要么碧空如洗,要么阴霾密布———即便是城市的边缘,若能看到炊烟,该是多么欣喜的事。
这是我想念炊烟的缘由或者借口。曾经的许久,就有更多的借口,让我把关于炊烟的记忆一点点抹杀。这是一种沦落。
我更加确凿地相信,炊烟是乡村的。就如树是土地的。就如根是母亲的。
我突然在想,曾经的祖先在穴居野处时洞悉炊烟么?那时没有房屋,也就没有家,费力地点燃了火,怕它熄灭,然后让它一直汹涌地燃烧,这个时候,即便火上架了一口锅,锅里有玉米与高粱,那升腾的烟雾大概也不叫炊烟,更没有炊烟的影像。炊烟注定是从一间房子里产生,然后在一间房子的上空飘摇,然后传递着回家的信息。那是一种呼唤。那是一种宁静和恬美。
炊烟是宁静的,宁静有时就很美,很有力量。乡村因为宁静而美。我却有些忧心忡忡,因为我对于炊烟的冷漠正被城市弥漫的烟雾或者灰尘改良。我麻木的身体需要在炊烟里微熏,需要唤醒对于炊烟的记忆。
我过于遥远地离开了属于我的村庄,过于执著地游走于不属于我的城市,过于贪婪地品味了城市里属于大家的混浊的空气———这个时候,我和你就更需要回到村庄。
因为母亲,正在炊烟中回忆你和你的童年。